一陣子沒有寫新的網誌了，用上週五的演講心得來總結最近的心得

「人要超越自己是最難的，」上週五的演講，紀老師這麼說。「所以更要有自覺。」

老師還說了一些類似，在日本研究臺灣是一件很孤獨的事，的話（不知不覺好像可以有共感）。老師研究的是留學生史，像是大正時代那時來到早稻田、明治、慶應等等大學求學的臺灣人。那些人在言論自由相對鬆綁的東京、在百花齊放的大正時代中接收新的概念，才開啟臺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

一百年前的島嶼啊，是「全島有力者大會」和「全島無力者大會」對抗的舞台，聽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很悲切又莫名地浪漫。但是一百年後的現在，臺灣人還是一樣因為找不到棲身之處而在情感、國族上飄搖不定。世界的臺灣、中國的臺灣、臺灣人的臺灣。不只這些，還有談論到臺灣人亟欲在過去的痕跡中尋找能夠代表自己文化符碼的渴望，像是從原住民或是日治時代的建築物之中，試著找出自己身為臺灣的價值。很多在細節之中感到違和的事情，透過同輩人的意見交換，總算將那些難以名狀的情緒理清了。但同時，也更加看不見答案了。

來到日本之後，我也開始覺得超越自己是最難的。

其實並不是「跳脫自己的立場、試著超然地看待社會上的每一件事」困難，而是，光要「認清自己的角色和自己應該完成的責任」，就已經夠困難了，而要超越自己之前，要先有清晰的自我覺察才行。細心矯正的指甲又被咬短了，是一邊看著康德的「論永久和平」一邊變短的，短了之後總算第一次感受到別人說「妳指甲這麼短不會痛喔？」的痛感，是真的會痛，一邊痛一邊感到懊悔和心焦，下次一定不要再咬了。但是，有好多知識的斷裂點、沒有辦法輕易地連結起來，每一週都覺得才剛要結束、剛要反省、剛要想辦法消化，下一週，很多很多新的東西又來了。我其實不期望自己能夠快速地吸收每一件事情（有日文、有政治、有日本、有世界⋯⋯），只是一直有一種，這個城市太過巨大，而我太過渺小、太過無力的感覺。有力的東京和無力的我。地下鐵裡的人好多、餐廳裡的人好多、週末的陽光好燦爛，讓我房間的牆壁總是顯得太過蒼白，實際上易感又容易疲憊的我，並不是那種可以每天蹦蹦跳跳四處衝來衝去的類型，而我也不該勉強自己辦到。

但，這不是一場對抗，相反地是讓我自己變得有力的過程。只需要認清這一點就好。

來早大之前，學長曾經跟我說：「雙學位的學生就是一直在圖書館看著別人到處去玩。」哪裏知道，那時候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成了現在生活的樣貌（？）

我有時候必須遠離社交軟體，否則會因為「別人的自由」而相對地感到「自己的不自由」。或者是必須要絞盡腦汁在週間把作業、文本消化掉，才能夠得到奢侈的週休二日。其實我現在，最大的小確幸就是每週六下午定期出中文字幕的韓國選秀節目，還有偶爾令人驚豔的幾檔日韓劇（大推四重奏啊啊）。

可是這樣的犧牲，會在偶爾小小得到的稱讚之中化為蜜糖融入愛喝的紅茶裡，徐徐入喉。像是今天的發表，被標準很高的老師稱讚眼神接觸很好、選題很好、內容架構很好，就忍不住想喝采一下，假日咳得要死還堅持把發表練習好的自己，做得好！（內心戲很多的女子）或者是，在認識新朋友時，可以很大方地說自己學了兩年的韓文，到現在也還持續著，即使已經在忙碌的課業中為了韓文功課苦惱不已，但又覺得想出辦法 handle 這一切的自己，展現了某一種韌性。啊，還有在宿舍的語言交換活動裡認識的日本女孩，也用驚訝的語氣說：「妳的日文已經幾乎溝通無礙了啊。」（不要跟我說一定是客套話，我不服！！！）那個時候，會覺得某些很疲憊卻硬逼著自己不偷懶的時刻，很值得。還有還有，搭訕到自己想要交朋友的對象了！週末要一起去日本的就職博覽會⋯⋯當對方主動掏出 Line，主動邀請妳的那一瞬間，因為是自己也想要成為朋友的對象，格外有一種滿足感。想想，其實好事是比壞事多的，只是壞事，譬如生病，卡在喉嚨裡讓我無法入睡的痰、吵到別人又讓人心焦的咳嗽、每天早上起來的不適感，很輕易地就能擊敗我和我的那些好事。幸好現在病都好了，在狂吞一堆貴貴的藥丸之後。

雖然先前一直給人一種我在東京過得很苦又爆瘦的形象（其實我好像還在繼續消瘦！），但是一方面我又自虐的覺得這樣是好的。

一直待在臺灣的話，我不會有這麼多機會重新省視自己，反而是一直覺得自己擁有的社會資本已經夠多了。但是來到這邊之後一切歸零，有幾度，我覺得自己是可以依照獨立意志行動的個體，可是在陌生的環境時，總是會忍不住偷瞄別人的行動，或是受到別人的抉擇影響。我還沒有果斷到，可以完全依靠自己的判斷做事。也沒有堅強到，可以完全不被其他價值觀影響。還是有很多時刻，是我看著別人的生活、別人的臉書，再低頭回首自己時會感到難受的。

但這就是長大的過程吧。練習看看，練習看著自己就好。虛幻的網路世界之中，並不能看見生活的全貌，或許正在笑著的我被別人以為悲哀，也或許正在哭著的別人讓我無比欣羨。如果在臺灣我能找到平靜，沒道理在東京不行。

「好想要出去玩、好想要寫很多遊記、好想要更自由。」但是比起這些，更想要把自己無知的大洞補上、把無法溝通的遺憾全部填滿、把這一年半過得毫無後悔。對自己的自覺、對自己角色的自覺、對自己目標的自覺。「超越自己是最難的一件事。」老師的話在我腦袋裡一再地被重新解讀。

我決定不要再期待別人給我答案了。

會加油的。也會努力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下下禮拜就要回臺灣參加畢業典禮了。希望回到台北的短短三天，能夠讓我蹦出很多笑容和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