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著你漂亮地展示高遠球的擊球動作，和球拍在空中揮出的簌簌聲，我發現：除了跟著你好好練習之外，我再沒有其他方法。哎，遜女孩如我，加油吧。

#1 喜來登飯店

週末，一個月一次打工處的餐會，在喜來登飯店。餐會是我寥寥數次會對小孩子容忍度提高的場合，因為大家的小孩實在都太可愛了，即便有時吵鬧、即便有時失控，我都不忍心端出平常的尖酸刻薄。

一邊吃，我一邊看著小女孩說：「真想帶回家養啊。」而吃到一半的B赫然轉過來說：「給妳養小孩？一定會養死。」

我噗哧一笑，想起之前在宿舍裡養的三、四株仙人掌盆栽。買的時候，老闆總是豪氣地說：「好養啦！不容易死啦！」後來我才發現，無論是日照多寡、澆水量多寡等等，都大有學問，根本沒有好養這回事。即使是暑假出國時，將盆栽託付給室友照顧，植物們仍然會因為白天密閉空間的暑氣而悶死，哪怕是晚上回來澆再多的水去補救。

我和男朋友第一次一起買的軟木塞多肉盆栽（我還記得我的那棵叫做小玉玉）相繼死亡，兩個人都傷心得不行，還把空的盆栽留下來當作紀念碑，我要丟掉，男友還不准。後來嘗試幾次養其他的多肉植物，發現最後難逃一死，我的熱血、同情、疼愛，也索性行將就木。

現在，唯一的小冀望就是從 A 募資專案那兒得到的回饋品（取命為：阿毛）別死，我就很高興了。

而在喜來登飯店吃飯時，我正隨手翻閱胡淑雯《太陽的血是黑的》。裡面恰好有一段，主人公描述喜來登飯店的過去：「喜來登飯店原本叫做來來飯店，而來來飯店的前身正是臺北軍法處。所有的政治犯被送去槍斃之前，全都關在這裡。」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我們，可能是幸福的吧，即使有所謂物質、所謂資本主義、所謂全球化的所有陰謀論。相對比較之下，可能是。（尤其是身為政治系的我們）還是你會覺得，可以在那個時代用血諫，用自己的犧牲警醒社會，比現在溫水煮青蛙式的無知死亡要來得幸福？
 

#2 聚會們

這幾天，無論是網路上現實中，都剛好找到機會與故人聊天。W 抱怨，為什麼我的網誌開張至今都還沒有提到他？好吧，就衝著他把我的網誌加入「我的最愛」還推薦給其他朋友看（路人甲乙丙丁們，謝謝關愛！），我就提提他好了。

最近的幾次電話，讓我覺得我們都變了。但或許也不是壞的變化，而是朝向成長的變化。

從13歲開始我們就通電話。那時候，我們還會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緊張、哭泣、心碎。可是現在，我們都學會採用冷靜的旁觀者角度，去描述自己的失落了。這就是成長的一環。

有時候，想起過去的我們還是會覺得羞赧。但是，也同時會欣賞那些純粹、不矯揉造作、不勉強自己一分一毫的骨氣。我國三的時候，W 已經高一了，卻還是常常回來探望我們班的晚自習。所謂「我們班」，其實是我找了好幾個自己的朋友，一起在班上留到晚上十點、十一點，並且找了大家的爸爸媽媽來輪值。那是一段人生中過得最慢、卻也最快樂的時期之一。

唸書唸到累了，W 會催我出去操場跑步。我會用鞋子不方便跑步為由回絕，但最後我們還是會慢慢地繞著操場，聊著一些那時候覺得重要、現在想起來卻瑣碎不已的小事。W 會在佳節時騎摩托車跑來我家，而且也是一號因為在外面聊天太吵，而被爸爸媽媽請進去客廳聊天的人物。而我呢，有時從市區搭著搖搖晃晃的 1 號公車，到竹中深山裡面去找他，也不為什麼只是吃吃飯聊聊天。去德國之前，他是唯一一個，除了家人以外，自然而然擁抱我的朋友。從 13 歲認識他開始，我就知道他是個溫暖到發燙的人。真希望他能幸福。

D 也是那時自習班的成員之一。現在，他都在當兵了。週末在京站小聚，他始終帶著頂鴨舌帽，把自己削得極短的頭髮遮住。我們談論近況、談論舊人舊事、可是談論最多的還是關於：未來。「未來」是一個讓我們兩個眼睛都會發亮的詞彙，而我喜歡和這樣的他待在一起，所以一晃眼，不擅長主動聯絡對方的我們，也還是可以順順地一起走過十年。

都是這樣的。都是這樣的，長大之後，我們才知道要保持一份情誼有多難，而自己原本以為能一起走最久的人，最後可能卻是早已不知道消失在記憶末端的某種殘跡。我慶幸的是，當年那些溫暖的男孩子，經過歲月打磨之後，都還是沒有變。（而從當年開始就不溫暖的我，經過歲月打磨之後也還是一樣泯滅人性！）

同天晚上，和自己在台大的直屬學妹吃飯。說是「直屬學妹」嗎？其實我們從大一開始，就是一起上課的同學關係。只是這一層特別的關係，讓我感到幸運。其實，這一年來最常讓我們兩個心煩的話題，也是關於「未來」（雖然也新增了「愛情」這個部分，但我想我們還是低調為妙）。這真是一個讓人心癢癢、又讓人咬牙切齒的東西啊。

每每談到最後，我們都沒有答案。（「其實也有想過當個作家。」我這樣說，「寫點文化觀察啦、旅遊散記啦之類的，可是我畢竟沒自信，自己寫的東西有大眾化或是可看性到出書的地步。」於是又變成了沒有答案。）

沒有答案，只好又掉書袋。上述同一本書也有過如此的對話：「波特萊爾在《巴黎的憂鬱》裡面，好像問過這個問題：激情（passion）作為一種『為愛與信念受苦的意志』，究竟是人性還是特權？」答：「一個人若坦承自己不曾有過熱戀的經驗，旁人總愛說，那是因為沒有碰到對的人。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找不到熱愛的工作，大家就說他應該繼續找，彷彿只要努力去找，就一定會碰見那個對的人，對的事，根本是胡扯。」

根本是胡扯。嗯嗯。英雄所見略同。

隔了一天，我又去見在德國變熟的 A 。我們在交換學生時期可以說是大鬧歐洲（僅在我們倆的世界裡），雖然只有短短合計不到幾個月的共處，那陣子發生的事情就夠我們一輩子拿來說嘴。

這樣的我們，不知不覺，兩年不見。因為 A 考去新竹的大學，而我卻久久回家一次。

我曾以為，見面時，我所煩惱的事情 A 肯定無法連結——畢竟 A 和我有非常不同的家庭背景。沒想到，A 也講出了和我一模模一樣樣的話。甚至 A 周遭的人也講出了和我周遭的人一樣的話。

這可見，就是一種世代病。無關道德、無關背景。這些事情，可能就是生在 1990 年代的人們會有的煩惱，我們就是命中注定，應該在 2016 年，咀嚼著這些粗硬的菱角過活。「有一陣子我甚至連自殺的想法都有，或是去精神病院。」她說。要是以前，我可能會笑著大罵：啊！哪有這麼誇張！但是現在，我卻能默默地點頭附和。

或許每個年輕人就是得這麼誇張一次，才叫做走完青春期；而每個大人或是自詡為輔導員的人，都不該用「哪有這麼誇張」帶過一切。

#3 立場

這幾天上一些日文會話講座。等待其他同學之前，老師說：「上課前，可以閒聊。這邊話題有兩個給潘桑選，要聽娛樂呢？還是歷史呢？」

「當然是娛樂啊。」

「那潘桑知道最近日本的娛樂圈有什麼大事嗎？」

「SMAP 要解散了。」（＜對，我就是個，盡是關注些藝能界新聞的八卦女子）

「現在日本大紅的所謂 Idols 啊，不覺得他們不論是跳舞也好、唱歌也好、演技也好，其實都沒有很厲害嗎？」身為日本人的老師這麼說。我想了一想。對啊，至少跳舞就沒有韓國團體整齊，唱歌也沒有韓國歌手那麼經過訓練。

「但是為什麼日本人還是會說『応援します』呢？潘桑會不會覺得日文『応援』這個概念很奇妙？」老師又這樣問我。

不等我回答，老師就逕自拿出他個人的解讀：「其實啊，正是因為這些 Idols 唱歌也不行跳舞也不行演技也不行，所以粉絲們就會生出『我一定要幫他加油才行喔！』『沒有我的支持，這個 idol 可怎麼辦才好呢！』的心情吧。所以，這些不足，反而是 idol 們的魅力呢。如果像是 Michael Jackson 那樣才能非凡的話，其實差一個兩個粉絲也沒差多少吧？所以，反倒就不會那麼想要為他応援了呢。」（順帶一提，老師在接下來的課堂說他不喜歡看哈利波特；原因就是覺得哈利波特＝一個莫名其妙就被選中的才能者，一點想為他応援的心情都沒有！XD）

其實我從來沒有仔細想過這些，雖然讀過許多 AKB48 為何崛起、前田敦子為何會以普通人之姿成為 AKB 王牌的研究文章。其中，許多論點和老師的想法十分類似，也就是伸手可及的偶像、普通人也能變成偶像、想為普通人加油——這一類，移情作用似的概念。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日文本身：「応援」這個概念背後的意義，老師這麼一講反而全部都串起來了。

「好啦，現在要聽歷史的話題嗎？潘桑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我想了一下，剛好在手機上閱讀完少女時代 Tiffany 因為貼出日本國旗，而被韓國網友罵翻的事情。「今天是韓國從日本殖民中獨立的日子，也就是韓國的光復節。」

老師突然面色有點尷尬。「啊⋯⋯潘桑那樣講也是對的⋯⋯從韓國的角度來看或許是那樣沒錯⋯⋯不過，今天（8/15）是日本的『終戰紀念日』哦。」

這大概就是同時關心這兩個國家、當過這兩個國家迷妹的人，所會犯的白目錯誤吧。同樣的一天，在不同國家的人民看來，實在是有截然不同的意義。

#4 因為遜。

今天，可能是我暑假以來最開心的一天了。

因為我們一起悠哉地安排九月度假的行程、悠哉地吃飯、悠哉地修車、悠哉地買羽球拍、悠哉地練球。這份悠哉，實在得來不易，至少至少是用了365天以上的等待，所換取來的悠哉。

你認真的教我每一個基本動作，而我不斷重複卻怎麼樣也做不太好，因為我的運動細胞就是比常人糟，而我就是無法好好控制自己的身體。就像這一年來，我不斷地在等待你，調適自己的心情，卻怎麼樣也無法真正開心，到最後變得又累又絕望的情況一樣。但是，今天可能是我最開心的一天了。因為我沒有背叛自己的承諾，重新找回我們以前快樂的感覺。

這半年來，深刻地意識到：人的感情，是同時脆弱也同時堅韌的。是可以充滿希望，但也可以在幾個月內掉入絕望的。（所以如果有人閃分、無縫、劈腿等等，似乎也只是在道德面上可以自以為是的多加斥責，而無須過於震驚。）有一陣子，我找不到在一起的意義甚至在一起的快樂。所以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對方。

但是，很多事情轉念一想甚至換個處境之後，就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發展。

如果覺得停滯，那麼一起做新的事情就好了。如果覺得沒有共同話題，那麼就嘗試更走進對方的生活裡就好了。

明明都是一些很簡單的問題，我卻在幾個月之內，無論如何也想不透。

其實最讓我吃驚的是你。為了我的幾句話，去買了新的衣服褲子。甚至還買了線上課程，只因為我叫你填寫那份問券。我以為看透了你，我以為山窮水盡，卻還是有意想不到的時刻，默默地像一陣暖流經過。仔細想想，都是因為我太遜了。因為我還是太表面了，才會看不清楚你的溫柔和你的付出，只顧著嫌那些我以為你做不到的各種小事、放大那些自己以為很厲害的想法。

今天，看著你漂亮地展示高遠球的擊球動作，和球拍在空中揮出的簌簌聲，我發現：除了跟著你好好練習之外，我再沒有其他方法。哎，遜女孩如我，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