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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生活在緯度23.5度長達十九年的我而言,永晝、永夜似乎都只是地理課本上一個遙遠的概念,從來也不曾想過能夠有幸親身經歷。而這次,我並沒有像環遊歐洲時一樣,每天安排四、五個景點走透透,或是看遍瑞典的文化古蹟,然而,我卻在朋友的家中以及跟著朋友生活的腳步,細細去品味這一個城市的步調。有時候,這另類的旅行反而會比走馬看花的觀光更加令人回味無窮。

朝瑞典起飛!  

坐上飛機,從柏林前往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的旅程,只需要短短兩個小時、台幣七千元,然而坐落在那兒的,是一座高度文明化的日不落帝國。對於生活在緯度23.5度長達十九年的我而言,永晝、永夜似乎都只是地理課本上一個遙遠的概念,從來也不曾想過能夠有幸親身經歷。


來的瑞典的契機,是因一位在柏林結識的好友。在我的高中交換學生計畫期間,是我的瑞典朋友Anna陪我走過大半年的寒冷柏林,和我一起體會在異國生活、寄人籬下的辛苦,以及分享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猶記得剛抵達柏林的我還沒有任何屬於自己的朋友圈。在一次鄰居的邀約之下,和轟媽一起參加了花園BBQ。在那裡,我遇到了就寄宿在隔一條街的Anna。略比我小幾個月,也同是十八歲的她,是透過歐美盛行的Au-pair計劃而自瑞典斯德哥爾摩來的。Au-pair原意為法文的「互惠」,也就是年約十八至二十六歲的青年與寄宿家庭在一個互惠互利的關係中共同生活。青年們提供家務上的幫助或者擔任保母,一邊體驗異國生活、學習語言,而寄宿家庭則提供合理的薪資、休假及住宿。  

我們曾經窩在寄宿家庭的客廳一起看電影、曾經一起分享瑞典蛋糕、臺灣火鍋的做法、更曾經一起走遍柏林大大小小的跳蚤市場、博物館、咖啡廳⋯⋯。想起來,不過才認識半年多的我們,就如同在異國生長的姐妹一般,互相分享著北歐以及亞洲的文化趣事,時不時或抱怨、或分享德國讓我們不習慣的風土民情。

年齡相仿的我們對於未來有相同的迷惘,正在網路上申請美國大學的Anna滿懷著不知結果的不安,而我則停留在休學一年的台階上,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前進。此時此刻,對方的支持、鼓勵變得格外重要。我們曾經一起報名社區的瑜珈課程,在第一次上課時摸著黑、循著google map卻總是找不到正確的路;也常常在公車上,因為聊得太過興奮而坐過頭而渾然不覺。好幾個聽不懂老師指示、混雜在一群德國中年婦女的夜晚,現在都成了我與Anna之間特別的回憶。

原本以為這一年的交換時光,能夠和這位既成熟、又有些頑皮幽默感的女孩度過,然而一月時,她卻因為與寄宿家庭不合而要提早回國了。

「實在受不了我的轟媽,她總是喜歡指揮我,好像我不知道該怎麼樣做菜一樣⋯⋯」Anna時不時的和我抱怨著,「他們太寵小女兒,讓我這個保母當的力不從心!」原本以為只是隨口吐苦水,然而她卻毅然而然的決定歸國,尋找其他對她而言更有意義、更有收穫的目標。

而那時,我正從一直都處不來、對不上彼此節奏的第一接待家庭換到第二接待家庭,交換生活正開始發光發熱,得到溫暖、關懷、自由、歸屬感。而一直參與我相對黯淡前半段交換生活的Anna,一次拜訪新轟家後,在我的新房間由衷的替我感到高興。只可惜Au pair計劃因為是綁定工作契約,所以就算與寄宿家庭產生摩擦,也不可能說換就換,只能夠提早解約。

一月,在我生日前幾天,也是Anna離開前夕,我們窩在房間裡面,查詢著skyscanner從柏林飛到瑞典的廉價機票價錢。起因原只是短短一句客套:「既然妳現在就要回國了,說不定我能夠在六月時,去瑞典拜訪妳呢!」沒想到Anna竟也爽快的答應,馬上就為了我空出整整一周的時間。

現在,我的雙腳是真的踏在瑞典的土地上了,然而無知如我,才發現原來瑞典獨立於歐元區之外,使用SEK克朗(歐元:克朗=1:9),匆匆忙忙換了一些歐元,才總算搭上前往市區的接駁車。由於歐洲各國只要出了境,就得再重新申請該國的電信公司或者使用國際漫遊,我們先前在網路上,Anna已擬好大概的會合時間,預計在接駁車站牌見面。

然而,一下車我就覺得不妙。雖然抵達時間推遲了將近半小時,但是站牌處並沒有任何人在等待。我繼續向前走,進入一個較為擁擠的車站。然而,車站何其之大?雖然手上有Anna的手機號碼,但是我的手機一出了德國根本無法使用。無助又茫然的我在車站裡走來走去,就期待著能夠和Anna來個迎面相認,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次次來回踟躕後,只好硬著頭皮,用英文向坐在一旁的兩位女孩結結巴巴的解釋原因、借手機,所幸馬上接通了!我竭盡所能的向Anna描述自己的所在,才總算看到那位熟悉的金髮女孩,從遠處朝我揮手走來。

除了激動的朝她揮手回禮外,我不忘表示要將電話費用歐元全額付還給女孩們;她們卻燦笑著搖手拒絕我,並指向Anna,示意我趕快和朋友會合才是重點。原先以為北歐人也許會有些冷漠的我,立刻在進入瑞典國境三十分鐘內,放下了所有的偏見。

我和Anna高興的來個狂奔式激動擁抱:「真的很難相信我們能夠再見,而且還是在斯德哥爾摩耶!這裡是斯德哥摩耶!」我們一遍遍這樣說著,有種雨過天晴的釋然,畢竟在德國的日子,都曾經讓我們感到絕望、不安,但是因為有著對方的陪伴,才能熬過許多艱難的時刻。現在,不只是我的交換生活已經快要走向完美的尾聲,距離回臺念大學指日可待;我更一路看著Anna在柏林時努力填寫表格、企圖申請美國大學,直到現在,共同分享她錄取美國邁阿密大學心理系的喜悅!

自從我們在柏林相遇之後,兩個十八歲女孩的生命一直以某種形式,緊密的連結在一起。而瑞典,就是她承諾給我的一段精彩:「之所以希望妳來,不為別的,就只是我想要炫耀我的家鄉:斯德哥爾摩是個多美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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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家是博物館嗎?

這次旅行最讓我驚訝、回味不已的,就是Anna位於瑞典皇宮後方的外公外婆家。

她的外公、外婆及二叔叔住在一起,而大叔叔一家也位於附近。我們從市區搭了約二十分鐘的公車後,先是繞過一塊廣袤的馬場(是Anna青梅竹馬的朋友Adam家裡所有),沿著微微的山坡蜿蜿蜒蜒走個十分鐘,沿路推開兩道柵欄,就可以看見傳統的瑞典房屋樣貌。房子大部分都是由木材建構而成,內部構造、收藏竟傳統又雜亂的猶如一座博物館!  

「妳家就像是個博物館!」我又驚又喜的說,眼前目不暇給的各種家具、裝飾物,竟都像是一場藝術品展覽。Anna笑著推推我的肩膀,好像真的認為我只不過是在恭維。然而,我心中的衝擊是不小的,自從我來到歐洲,這一年期間,大都是接觸到非常現代、高科技的一面,反而除了一座又一座博物館化、商業化、消費者化的城堡之外,很少有機會窺見真正古代歐洲的生活方式。

與Anna一同探索斯德哥爾摩的記憶,也因此在我整整一年的歐洲之行當中,時間雖短但是最最最難以忘懷。

住在附近的Anna大叔叔,是隸屬於國家研究科學院的科學家,甚至還在家裡附近養了好幾頭小羊。他與我握手的時候,懷裡甚至還抱著一隻咩咩叫的小羊,十足有一股不同於凡人的氣質。而Anna的二叔叔除了是個小有名氣的管風琴演奏家之外,也是古董收藏愛好者;再加上Anna的爺爺奶奶保持著一種非常簡樸的生活方式,從廚房到客廳、臥房,無一不像來自二十年前的場景,讓人有種時空錯置的微妙感覺。就連我寄宿的臥房旁,都是成堆成谷、由地面到天花板上三百六十度:琳瑯滿目的藝術、古董收藏品,直令人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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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瑞典物價高昂,三餐幾乎都是自行烹煮,就連麵包也是奶奶從零開始做起。夏天天氣好的時候,我們便都拿著餐盤坐在外面的木椅上野餐,享受美好的陽光、搭配粗糙卻天然質樸的麵包香。在美麗的戶外,和狗狗一起玩耍、享用早餐、下午茶。Anna的外公外婆家,是典型的瑞典建築,綠意盎然之外更處處有大自然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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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歐洲,或許很多人都會如同以前的我,徑自想到如米蘭般名牌滿街、充滿時尚物質、富裕而闊綽的生活。然而在Anna家住宿的一周之內,我的心靈免於許多五光十色的戕害,也拋開所有網際網路所帶來的束縛。掙脫了物質主義對人們的箝制之後,我們純粹的享受著「生活」:周遭,是一片生意盎然的自然景觀;而人們活得如此地踏實緩慢,步步走來皆是從無到有。

藍天白雲、青山綠水,能夠敞開心胸去欣賞、能夠日日與親近的家人生活在這樣一幅風景畫裡面,人生夫復何求?


狗狗葬禮流露真情  

在我抵達的兩天後,Anna家的狗狗以十三歲高齡,安詳地過世了。我因此參加了人生中第一次的狗狗葬禮,而且難以忘懷。  

在第一天蹦蹦跳跳歡迎我們的小黑,在一夜之間,被我們發現渾身冰冷的躺在牠一貫睡覺的小窩,沒了心跳,這實在令人難以接受啊!雖然我才和牠認識一天,但是也被那股哀慟所感染而傷心不已。家裡的氣氛更是遠比想像中更加沉重,除了外公外婆悲傷的面容之外,剛好來訪的Anna媽媽更是難過得哭了起來:聽說這一隻狗陪伴著她度過很長的時間。

大叔叔、二叔叔則忙著在花園旁挖出一個大洞,而我們溫柔的把狗狗遺體搬運進去。Anna才不過六歲的弟弟Martin剛好處於對生命的消逝有些似懂非懂的階段,不明白為什麼狗狗的生命如此稍縱即逝。

我們在自家花園一言不發的摘採可愛美麗的小花,一捆又一捆的輕輕放在小黑的遺體上,就這樣來來回回摘了好幾次,飽含著我們的心意。Anna的叔叔走進位於花園旁的小琴房,開始用管風琴彈起我不熟悉,但是莊嚴的聖歌。肅穆的音符流洩著,一聲聲敲在心上。我們就這樣默默的注視在洞裡面緊閉雙眼的牠,陽光灑在那失了光澤卻仍然美麗的黑色毛髮上,花朵無聲的在一旁綻放。牠是曾被愛過的,因為我抬頭看見好多張悲傷的臉孔。想起許多人,對於死去的寵物避之而唯恐不及的處理態度;這場美麗的葬禮,卻能將藝術與情意完美的結合在一起。

在新的層次上,我看見生命的光輝,在這片土地上閃閃發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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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斯德哥爾摩對話

在短短的幾天內,我就對這座城市有了更多的認識。顧名思義,Stock(木頭)Holm(小島),詮釋斯德哥爾摩的組成。事實上,斯德哥爾摩是由十四座島嶼和一座半島組成的,我們常常漫步於規模龐大的橋梁上而錯覺這只不過是塊大陸。而Holm所指涉的「小島」,其實就是今日斯德哥爾摩的古城,在古時候也被稱為「橋間之城」。

一天下午,Anna帶著她相差十幾歲的弟弟Martin以及我一同走入古城遊覽。充滿了北日耳曼風格的中世紀巷弄及圓石街道,猶如一條長長的時光隧道,推推觀光客的肩膀,催促著他們趕緊進入古老的瑞典一窺究竟。這座老城擁有自己的生活速度,慢吞吞的兀自生活於大城的一角,於別人不同的次元呼吸,寫著永不止息的故事。

由外觀看似現代的斯德哥爾摩市中心走入老城,踏出的腳步會情不自禁的慎重起來,因為我們不想錯過任何一景。在大廣場上有著隨興表演的音樂團體、冰淇淋攤販、更有許多顏色可愛、高聳古老的建築物,等著人們發掘那復古的美。

享用完滋味濃郁的冰淇淋,Anna領著我們兩個貪嘴的小鴨子沿著一條細細的巷弄往外走,迎面而來的竟然是數艘大大的遊艇。我們就這樣來到了港口,並且只要支付少量的金額即可抵達另外一座島嶼。往後看,那座歷史悠久的古城正默默的在我們背後看著二十一世紀的新氣象呢!看來我的想像不假,古城這條時光隧道,果真與現代緊緊相連。

平凡生活驚奇多

「今天晚上,去看電影吧!」Anna這樣建議。雖然不覺得在這樣的郊區,會有什麼體面的電影院,況且我也聽不懂瑞典文,但也不願掃興,仍然點頭說好。

結果,從家裡玄關徒步只要三分鐘,就到達了所謂的「電影院」。推開根本關不攏的裝飾性木門,我們走進一間布滿灰塵與蜘蛛網、陳舊破爛的車庫,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台明顯來自久遠年代的古董車、和數張形狀各異、毫無搭配的椅子:行軍椅、雙人沙發、木頭板凳、有些不穩的塑膠椅⋯⋯究竟葫蘆裡賣什麼藥!?兩位叔叔跟在我們後面,表情稀鬆平常的魚貫而入,踏上幾張不穩的木頭椅子(看得我心驚膽戰),只花了短短幾分鐘就把投影機、投影幕都一一架好。

「喜歡嗎?」Anna被我驚訝的表情逗樂了,看起來真是得意,隨手拉張行軍椅就坐。我止不住口的:「這真是令人不敢相信!你們真的很懂得生活!」讓她和叔叔都笑得合不攏嘴,彷彿這樣子文藝地利用車庫,分明是再理所當然也不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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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們看著義大利十幾年前的黑白片,被南歐人的滑稽演出逗得樂不可支。我給自己挑了一張似乎能夠感覺到彈簧的老舊沙發,腿上蓋著一張從外公外婆家拿來的超厚自織毛毯,且再一次被這樣的生活美學驚得震懾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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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想要認識Anna在家鄉的朋友。認識更多在地的瑞典人,好像能夠幫助我貼近這座城市一點點:當不成歸人,也想要成為一個尋根的過客。

這一晚,機會終於來了!我們與Anna的閨蜜們預計約在公園草地,一起喝香檳、聊八卦。然而,都已經快要凌晨十二點了,我們卻都還沒有走到這個預訂好的行程,讓我不禁懷疑是不是取消了呢?直到凌晨一點,我們才從家裡出發會合。這對我來說,又是一個全新的體驗:一群十八、十九歲的少女,約在凌晨的公園一起喝酒,在臺灣聽起來好像很叛逆。然而,在這裡似乎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情,因為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好幾組人馬,一團團的坐在草皮上呢!

所幸由於Anna就讀的是國際學校,我們熟稔地使用英語交談,女孩之間總是很快就能熱鬧起來,借著一陣酒力,我與她們分享辛辣故事:一位美國交換學生不小心在環歐旅遊中升格大肚婆,好不容易確認孩子的父親是誰後,卻始終聯絡不上。原來孩子的爸因為素行不良,而被寄宿家庭關在修道院去了!我們陷入一陣不可置信的狂笑,不時與其他攤的尖聲狂叫交錯唱和。和瑞典女孩們的瘋狂交流,真令人難忘啊!

雖然Anna說,永夜是北歐人酗酒成性、以致於拉高酒精飲品稅率及憂鬱症氾濫的元凶,但相對的,永晝在夏天時,提供北歐人充沛的活動時間、宜人的天氣、以及觀光的完美環境。Anna告訴我,太陽大約凌晨三點下山,三點二十分會再度升起。

我曾經徹夜未眠,細看那璀璨夜空到底是如何變化:而那是一層我看過最美麗最自然的、深深的藍色慢慢轉亮轉白的過程,上帝彷彿用雙手輕輕的揭開一天的序幕,又捨不得關上似的賜與北歐這塊被選中的土地,這樣極端而獨特的禮物。也因此,每戶人家必須要有厚厚的窗簾擋住戶外的光亮,才不會太過精神亢奮,無法成眠。據說,有許多來到北歐的旅客都遭逢睡眠問題。而我,雖然在那一周間仍然能夠正常睡眠,卻在回到柏林之後整整48個小時未曾闔眼呢!永晝的後座力實在無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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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待客

在這六天五夜的旅行當中,每天早上我都坐在照片中的小客廳椅上,與Anna的外婆、外公、叔叔們一起共享早餐。

親切的家人們知道我是從柏林來的臺灣交換學生,每一個人都以德文謙虛、親切的表示:「Ich kann nur ein bisschen Deutsch sprechen(我只會講一點點德文)!」接著⋯⋯就操著一口比我還要更加流利數倍的德文。

也難怪,因為在瑞典的學校裡面,學習第二外文的根據大略都會以地理位置較近、國勢又強大的德國為考量。因此每一個瑞典人或多或少都懂得一些德語,在稍長一輩的學校當中德文更是被列為義務課程。老實說,在歐洲,倘若不會說兩、三種語言,那才是奇怪呢!在這幾天當中,雖然溝通的過程偶有困難,因為我實在聽不太懂瑞典口音濃厚的德文或者英文,但是Anna的家人們從來不放棄和我溝通,也會熱情的告訴我許多與斯德哥爾摩相關的歷史、介紹他們工作的內容、或是家族歷史等等。

像是Anna的外公,其實是來自德勒斯登(Dresdon,有德國的佛羅倫斯之稱)的正統德國人呢!在數十年前來到瑞典工作後結識外婆,就「不得已」留在瑞典定居了一輩子。因為外公年屆高齡,總是忘記我是從柏林來的交換學生,而常常認定我是只能以英文溝通的亞洲交換學生,在餐桌上他總是努力的擠出不熟悉的英文單字,然而我也總是不打斷他、耐心的等候他表達完,而被Anna的家人稱讚是個溫柔又有禮貌的女孩呢!

而Anna的外婆因為罹患心臟相關的癌症,曾在日本定居治療一年,對於亞洲人很有好感。她是一個既開朗又和藹的老奶奶,不但沒有被病魔打敗,還每天穿著農村工作服、悉心照顧花園、以搓揉麵糰為樂。奶奶的德文和英文都不太好,但每天早上看到睡眼惺忪的我,還是會親切的問:「Wie geht’s dir?(德文的:你好嗎?)」但是問完後又害羞的揮揮手,表示她只會講這一句德文,我卻覺得奶奶好可愛、很想要一把抱住奶奶。那一瞬間,希望自己是能夠講瑞典語的,才能夠把我的感謝都告訴奶奶。

每天行程結束後,奶奶都會問我們到了斯德哥爾摩的哪裡玩?好玩嗎?會不會太累?然後由Anna翻譯給我聽。甚至因為我特別喜歡Anna家冰箱裡的某種起司,奶奶還特地把起司的包裝紙找出來,並且告訴我這種起司的名字呢!

最後一天晚上,我和Anna在睡前照例給對方一個擁抱。然後她誠摯的看著我的眼睛,說道:「Ning,真的很高興妳能來外公外婆家,我的家人都很喜歡妳呢!外公外婆不希望妳走,叔叔也說要寄他的管風琴CD到臺灣給妳。真不敢相信,明天我們就要分離了!」聞言,眼淚真的岌岌可危。

在柏林的時候,當我沒有其他任何知心朋友、而寄宿家庭又明顯不喜歡我、不接納我的時候,曾經數度懷疑自己的人格,數度覺得自己不適合當交換學生,數度開始討厭自己、希望自己能夠變成另外一個人,不是這麽慢熟、這麽不大方的一個女孩。在那時,是Anna即時的安慰,告訴我:「人的價值不是由那些外在的環境去決定,而是自己得去欣賞自己才行。」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友誼觀、價值觀的傳遞,都是這位年紀比我小,卻比我成熟得多的瑞典妹妹教給我的。

此時此刻,憶及往事,又聽到她家人對我的評價,讓我忍不住覺得在Anna離開柏林的這半年間,我靠著自己的力量長大了、成熟了:不但懂得要如何與別人交際,也懂得「自己得先喜歡上自己之後,才有可能讓別人欣賞」這個最簡單的道理。來自Anna家人的肯定,就好像是為我的交換生涯頒發一張成就畢業證書一樣,讓我知道走到這個地步,我已經改變了,變成當初目標中,我想要成為的人。

我忍不住又抱了她一次,希望離別的時刻不要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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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情享受生命的雨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夠有機會住在一個瑞典當地人的家、讓她帶我看見這個地方最真實的樣貌、時不時的學幾句實用的瑞典語(雖然現在都忘光光了)。

雖然現在我已回到臺灣,Anna也前往佛羅里達就讀邁阿密大學,我們仍然會時不時在網路上互相問候、或者互相寄明信片,深深期待著下一次的團聚。在瑞典,我並沒有像環遊歐洲旅行時一樣,每天安排四、五個景點走透透,或是看遍瑞典的文化古蹟,然而,我卻在朋友的家中以及跟著當地人生活的腳步,細細去品味這一個城市的步調。偶爾參觀一些博物館,偶爾與不同的瑞典人接觸,偶爾就只是在家裡附近走走晃晃。有時候,這另類的旅行,反而會比走馬看花的觀光更加令人回味無窮。

直到現在,仍然十分懷念著Anna家人熱情的招待,以及她家總是撲鼻而來的麵包香,與那夏季充滿著陽光與舒爽的空氣組合起來,就是我心目中二零一三年六月,與朋友在一起的,不可取代的的斯德哥爾摩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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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在我回到台灣的四個月後(2013.10),Anna的叔叔真的從瑞典寄來他的管風琴CD到臺大的宿舍給我,還附上一張問候我的明信片,讓已遠在臺灣的我又驚又喜。

雖然與Anna的家人只有短短一週的緣分,卻能感受到真摯、質樸的情意。而在2014年年底,Anna遠自邁阿密捎來寫新年祝賀,卻告訴我奶奶已經病重,大部份的時間都只能躺在家中安養,她開始逐漸感受到人世間的種種難題,並非人力可抗。我才明白,在這兩三年之中,我們雖在不同的地方、遭遇著不同的事情,卻相同的正在慢慢循著成長的軌跡,試圖讀懂這個世界的美麗與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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