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蚤市場裡面如此廉價且不修邊幅、四處散落的古老家具，即使過了數十年，沾滿塵埃，卻仍不減其美。
充滿著生命力的它們，比那些華美卻死白呆板的皇宮建築，更讓我看見歐洲藝術的精隨。

柏林

來到歐洲，最不可不提的就是令人眼花撩亂、目眩神迷的跳蚤市場。被時光磨老的衣物，反而比嶄新生硬的布料更加吸引人心；放著古老照片的雕花銀質相框，訴說著不知道幾十年前的愛情故事：充滿創意的自製手工T恤或帆布背袋，雖然略顯粗糙但是獨一無二⋯⋯歐洲幾千年的歷史，讓它的跳蚤市場更有如沙漏般緩緩掉落、累積的寶石價值。許多二手的老舊底片相機、五金用品、各種大型家具用品、甚至五十年前的明信片或者郵票車票，更讓喜愛古董的人，深深為時光的氣味陶醉。

「Mauerpark」（Wall park，牆公園）為我的柏林交換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個「度假勝地」，在每周日提供尋寶樂趣與戶外開放表演。我和朋友因其讀音，都暱稱它為貓兒帕克。公園的名字淵源與柏林的歷史緊密相關──位於Prenzlauer Berg 及 Gesundbrunnen區交界，它曾經涵蓋部分的柏林圍牆，於最最血腥緊張的時代見證美蘇勢力交鋒。在1989年牆毀垣斷的時代，此區的東半部先是建起做為公共用途的開放空間──時值今日，我們看見附有戶外籃球場以及盪鞦韆的完善公園；而於2004年，西半部的區域才從商業區轉型為如今的跳蚤市場。

如今，仍然有長約三十公尺的牆做為紀念性的保存於Mauerpark當中，除了警世意味之外，更提供街頭藝術家們大展長才的機會。Prenzlauer Berg 區在柏林的地位，實屬時下年輕人、藝術家、音樂家……等聚集的時尚潮地，而貓兒帕克尤屬此區名勝，無論是柏林本地人或者外國觀光客，每當天氣好的周日一到，從早上約九、十點開始到下午四、五點，整個綠意盎然的公園便被街頭表演、戶外籃球、野餐烤肉、跳蚤市場所引來的人潮擠得水洩不通。

我和朋友躺在小山丘上，一邊野餐、午睡，一邊欣賞Karaoke秀表演。

除此之外，使Mauerpark更加特別的是其他跳蚤市場所沒有的活動──「Bearpit Karaoke Show」！

歐洲和亞洲不同，卡拉ok的文化並不盛行，平常就算想要引吭高歌，也必須到專門的Bar，在公共空間中與其他顧客共享一台點歌機。而於2009年，第一次的戶外卡拉Ok秀竟在Mauerpark誕生了！公園中的戶外籃球場旁，於小山丘狀的地形上坐落著一大型石製環狀廣場，一道道的半圓形台階圍繞成這略顯陽春的戶外露天劇場：而不夠坐的人們，便退到後方較為高聳的草地，舒適的蓋著野餐毛巾邊曬日光浴、邊享受音樂。

起先，我與朋友第一次來到貓兒帕克，幸運的欣賞到一位非常「有事」，在廣場中央高歌熱唱、前後走動、擠眉弄眼的西裝先生。原本還正揣測著，於卡拉ok文化不怎麼盛行的歐洲，大概充其量全是由『串通好』的暗樁獻唱；直到全場近千人都不分你我的為他喝采叫好，而主持人拍拍他的肩，請表演者回到原座時──我們才發現，原來真的是採自願制度呢！

後來，是多次頻繁的拜訪貓兒帕克，讓我更加確定志願制度的存在──有一位年輕的金髮女士讓我「聽證」了有生以來最精彩的《Without You》（瑪麗亞凱莉），除了破音無數、忘記歌詞之外，她走音的程度真是令人不敢恭維，而這樣的表演，更是讓整座公園的聽眾都不禁聞聲而笑。然而，貓兒帕克的人們和平日地鐵中的冷面德國人可不同！大家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無一不替演唱者的勇氣，獻上最熱烈的掌聲與笑聲。這樣一個能夠讓人心胸變得寬大、想法變得開放的公園，在歐洲可謂絕無僅有呢。柏林應以昨日肅殺的Mauerpark為戒，但也能夠以今日重生的Mauerpark為傲。
 

我愛貓兒帕克的一大原因就是：在這裡，人們將會不自覺受藝術與音樂薰陶感染──就算是最嚴肅的老德，臉上亦無不充滿笑容與親切。除了karaoke秀之外，也不時會有表演團體如默劇藝人，從事互動性的舞台。光是看著那些大啤酒肚的德國中年大叔在臺上翩翩起舞，或者金髮小帥哥無可奈何的跟著藝人做出各種滑稽動作時，就能夠讓人在這兒待上一下午了。　　

貓兒帕克就像是一座散發出嘉年華氣氛的遊樂園，無論是家庭聚會、情侶約會、或者運動烤肉、血拼購物，它從黯淡的過去脫胎換骨，渾身散發著活力、生氣，準備以最美的姿態迎接人們。

貓兒帕克跳蚤市場賣的東西五花八門，大約兩三百攤的規模也非同一般。除了各式各樣的二手衣物、雜貨、皮包、書刊之外，更有家居用品如燈具或者梳妝貴、沙發等。我最喜歡的古董相機、古董飾品更是多如繁星，讓人花上幾個小時也無法一一看盡。有人販賣各種不同年份的SWATCH經典款式，令許多喜愛收藏的訪客駐足良久；有人販賣自己烘培的手工蔬果蛋糕、餅乾；也有人將自己倉庫堆積量久的『家當』全部搬出來跳樓大拍賣⋯⋯。

由於攤主經常不定期更換，每一周日，只要有空，我就會自己單獨或是約約三五好友一同探訪，看看這周是否有什麼驚奇出現──因此，貓兒帕克永遠是周日不會煩膩的最佳選擇。況且，這裡就算只是看看也令人入迷！走入一排又一排的攤位，眼睛就如同老鷹尋找獵物般從來不能夠停止搜尋，就怕漏掉了任何一個又便宜又大碗的戰利品！難怪每次我和朋友來到這裡，就沉默不語，因為我們都沉浸在尋寶的樂趣當中，難以自拔啊！

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我不經意瞥見一個掛在攤位竿子上不起眼的白色帆布袋，雖然有些許汙漬，但不影響整體的造型和特殊性。我拿起來，愛不釋手的左看看右看看（所有在跳蚤市場的顧客都有的一致動作），而年輕攤主帶著笑意告訴我：「從家裡倉庫找到的，只要一歐就好！」

「一歐！？」只要台幣四十塊！？

「對，就是一歐！」看出我的驚訝，她忍不住又笑了。

天啊，每次在歐洲想要買新的包包，都會努力壓下自己的慾望，或者到H&M或ZARA這些最基本、最平價的店尋找。然而衣服就不說了，一個小包包經常也是至少15歐起跳，而且走在路上三不五時就發現和別人撞包。可想而知，在跳蚤市場撿到寶的滿足感，真是令貧窮的小小交換生感到欣喜若狂！不忘用嫩嫩的德語與攤主哈啦一番、攀攀交情，原來這個米白色的桶狀帆布包，是她母親年輕時用過的，丟在車庫裡面被遺忘了將近三十年的歲月，這才重見天日又被我看中。既然只要一歐，連殺價的過程都免了，就這樣皆大歡喜的直接背著走。

回到家，果不其然，轟媽稱讚了這個特別的帆布背包。我不禁炫耀了一番：「哈哈，只要一歐！」

各色各樣的器皿應有盡有！

各式各樣的二手衣物、老黑膠唱片販賣

人生如此漫長，在億萬人之中，尋找自己心儀的「另一半」，不是很羅曼蒂克也極具挑戰性嗎？這也是大家為何會於貓兒帕克留流忘返、戀眷不已。

除此之外，跳蚤市場的尋奇還更需要一點「競爭意識」呢！　　就在離開柏林前夕，我與來訪的母親在貓兒帕克的零碼鞋攤閒晃，一眼看中一雙精致的奶油金牛津鞋：既不是太過普遍有老氣的棕色，細膩的正統雕花更是獨特。二手鞋向來是我比較不關心的部分：一來由於我的尺寸太過普遍，常常找不到零碼的餘貨；二來因為鞋子總是一排排琳瑯滿目，令人失去耐心細看。然而，那雙鞋子雀屏中選，眼光一向精準的母親硬是要我試穿，動作如老鷹一樣快、狠、準，將它自地上拎起。

此時，一對恰好經過的德國母女，對著我腳上的牛津鞋目不轉睛。我的腳往左邊擺擺，她們的目光就立刻往左邊跑；往右邊伸腳，就又馬上掃視到右邊。哇，我和媽媽都快被那火熱的兩道視線燙傷了。當競爭者一出現，想買的慾望就出自於女人的天性，馬上被激起！雖然原本並不是特別喜愛那雙鞋子，不過我和媽媽的好勝心，都被這對母女給狠狠挑起。於是，我立刻操著一口熟練的德語，氣勢洶洶的要求付帳，「Wir nehmen das！Danke！（我們要了，謝謝！）」

我們就這樣拎著戰利品揚長而去，眼角的餘光還隱隱可以看見那對母女正百般惋惜地「目送」我們呢！哈哈⋯⋯！在與父母的三十五天歐洲旅遊中，這算是讓我印象最深刻的購物行。雖然購買動機一半出於衝動，回到臺灣之後，這雙鞋子卻總是被親朋好友們稱讚，值回票價。更值得一提的是，以品質衡量其實也並不貴。（80歐，約台幣三千三百元）

隨意堆擺的二手家居用品、燈具、巨大花瓶，以及深思熟慮中的買客

跳蚤市場（Flea Market）其名其源，眾說紛紜。如東方自古，中國早在漢朝就有所謂的「槐市」，販賣二手書刊或者文物買賣；而西方則於中世紀晚期的法國巴黎，出現販賣舊衣的大型市集。後因跳蚤肆虐，才由原本的聖母院旁遷自他地，而人便從法文的「Marché aux Puces」直接字面翻譯為跳蚤市場，今日的二手市集始祖便如此誕生。

在貓兒帕克跳蚤市集裡，較為大型的家具、燈具通常會集中在同一區塊。雖然沒有辦法購買，但是我喜歡在各式各樣古老的歐洲家具之間穿梭，看看那些快要被腐蝕殆盡，卻因時代的刻痕而格外迷人的桌子、椅子。在臺灣常常看見刻意模仿歐式的室內設計，擺滿了華麗的巴洛克式椅子、水晶吊燈，曾經我以為那就是所謂的「歐洲」。然而，在貓兒帕克裡面，如此廉價且不修邊幅、四處散落的古老家具，即使過了數十年，沾滿塵埃，卻仍不減其美。充滿著生命力的它們，比那些華美卻死白呆板的皇宮建築，更讓我看見歐洲藝術的精隨──藝術就隱身在生活當中，沒有保存期限。全新的它有那股未經人事的單純之美，而古老的它卻蘊涵著一份堅強和一卷故事，更加令人目不轉睛。

當然，貓兒帕克裡面販賣的不全是二手物品。也有不少人帶著今日臺灣所謂的「文創」商品擺攤──販賣價格並不特別低廉、也並非二手的獨創商品，如：自己手工彩繪的帽子、T恤、手工銀飾⋯⋯等。人們仍然趨之若鶩，只為了購買不同於他人的單品。而我也拿了不少張名片，在網站上瀏覽這些自由藝術家的創作品。

不過，就我多次的觀察而言，大家卻比較喜歡在堆得如山高般、一堆堆衣服鹹菜乾裡面找尋合意的寶物，也不願在排列整齊的衣架之間，嗅聞著全新衣服的機械味。有了貓兒帕克之後，比起在名牌精品店買一個大家都提的高價包包，我對於自己親眼找到、藏著一個歐洲母親故事、只要一歐的帆布袋，更加愛不釋手。在這兒，連最膚淺的購買行為、消費主義，都能夠醞釀出特殊的美學：讓我買起來不像是在連鎖店刷卡一樣空洞，而是充滿了故事性。　　

難怪，每當導遊無精打采的宣布著：「唉呀！那裡的跳蚤市場沒什麼，都是賣一些破爛古董⋯⋯」真正看盡跳蚤市場魅力、享受叢林搶奪生態的同道中人，都會興奮得跳下車來：「什麼？破爛？正合我意！越破爛越好！」然後心甘情願地擠入一陣人潮，準備大開殺戒！

像這樣販賣二手古老底片機的攤販，在貓兒帕克多如繁星，且價格低廉。

「我會非常想念這裡！」當我踏上離開柏林的旅程時，這樣的念頭早已清楚而理所當然的浮現了。

猶記得第一次來到貓兒帕克，是和扶輪社的一位女士Sandra：她熱心提供人生地不熟的我一輪柏林歷史導覽。我和她於公園裡漫步絮語，遙遙望著二手市集裡的人潮。

那時，因為我才剛到柏林不久，還不太敢勇敢的當自己、說出自己的需求，所以雖然很想要擠進市集裡閒晃一番，卻只是跟著她，耐心的把關於公園的歷史聽完。直到後來，我拍了一部有關柏林生活的小短片，也將貓兒帕克納入影片的一部分，並介紹這裡是我最喜歡的柏林潮地；她方才發現原來我是如此的鍾愛這方小天地啊！　　

「第一次帶妳來這兒時，看妳有點心不在焉的，還以為妳不喜歡跳蚤市場呢！」在後來的扶輪聚會裡，Sandra如是說。原來那時，我又想要擠進市集，又不想要對她失禮的掙扎，被她以另外一種方式解讀並且誤會。時隔一年，誤會解開，我才發現自己有多大的轉變──現在這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勇敢面對內心聲音的自己，果然比以前成長許多。

除了這樣的小故事之外，我也曾經和瑞典女孩Anna以及我的柏林朋友J、V⋯⋯一起逛過貓兒帕克，甚至在這裡的草地野餐、烤肉。平日沒有跳蚤市場時，我曾於廣場待到深夜十二點，只是坐在那兒聆聽隨興而至的街頭藝人表演，歌詞我並沒有留心去聽，但充滿靈魂的菸嗓好似在替需要暫且休息一會兒的公園發聲。

當我於柏林的最後一個周日造訪貓兒帕克時，心裡百感交集。從在柏林沒有任何一個朋友的我、沒有自己的色彩的我、離開故鄉的根一無所有的我開始，它就默默的讓我大開眼界、替我排解憂愁，用音樂、夢想、藝術、快樂填充起現在這個大為不同的靈魂。

貓兒帕克於我，就如同一位摯友。

我喜歡的柏林跳蚤市集們

• 
Mauerpark
  

• Arkona Platz

   
• Flea Market in Lichterfelde
  
Goerzallee 189- 223

  14167 Berlin Lichterfelde
  Subway: Bus 285 to Billy Wilder Promenade

  Sun 07.30h–16h

   
• Flea Market at Straße des 17. Juni

  Straße des 17. Juni

  10623 Berlin Tiergarten

  Subway: Tiergarten
Sat & Sun 10-17h

維也納

 

維也納的納許跳蚤市場（Fleamarket at Naschmarkt）

每座跳蚤市集，或多或少反映出該城市的個性與不同的面貌。

當環歐旅程來到藝術之都──奧地利維也納，我們除了拜訪金色大廳、中央咖啡館等經典景點之外，當然也不能錯過位於市中心最大的跳蚤市場之一：納許市場。在平日，納許市場販賣各式生鮮蔬果，而星期六則有固定的大型二手市集。　　雖然並不如貓兒帕克那般龐大，但由販售物品看來，就能夠立刻感受到與柏林大不相同的氛圍：在納許市場，二手的名牌精品皮包、高檔古董藝術品隨處可見。不僅如此，連周邊的建築物都大有特色，在外牆上有著精美的古典印花紋，屋頂形狀是比例均衡的波浪狀，頗有中古世紀歐洲的浪漫呢。　　

我與媽媽認為，若說貓兒帕克是時下潮流市集，納許跳蚤市場就像是我們在老電影場景中常常看見的：歐洲正統跳蚤市場。

如同往常慣例，我和媽媽一組、爸爸一個人一組，立刻兵分兩路尋找各自喜愛的物件。我和媽媽才沒走幾步路，立刻就被一個時尚阿嬤攤上的駝色壓紋硬型古典宴會包給吸引住了。維也納雖然也有當地的維也納語，但亦同屬德語區，因此我們也能夠流暢的與阿嬤交談。氣質翩翩、打扮優雅的阿嬤不僅向我們保證商品的品質，也很豪爽的接受殺價，最後媽媽笑得合不攏嘴，以50歐成交。而我，只有在納許市場買了一副廉價的圓框復古墨鏡和一只燦金寶石手鐲、一條粉紅底鑲米白歐洲雕紋項鍊。而爸爸獨自一人四處晃來晃去，跑到生鮮水果區買了盒酸死人不償命的小紅莓。
 

賣給媽媽漂亮包包的潮阿嬤，還有許多好貨呢！

三人在一攤位前意外的合流之後，對攤位的上隨意放著的門牌頗感興趣：三兩塊橢圓狀的深色木頭上，嵌著金屬製的立體騎士、劍把雕花，看著挺具特色、頗美的哩！如果放在同樣充滿木頭元素的臺灣家裡，或許可以創造出中西合璧的感覺，滿酷的。在自己天馬行空的想像當中，那也許是在數百次歐陸戰爭之後留下的藝術品呢！跳蚤市場的神奇就在於這些貨的源頭是永遠也追不清、無窮盡的，誰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以不相襯的低價買到一個絕世大寶物！

擺攤的人是一位相當高壯的中年大叔，嘴巴叼著電影裡每個歐洲老爺爺都必備的雪茄，眼睛和手都有些殘廢蜷縮，指甲不但又長又突，還黑黃黑黃的。對他有些畏懼的我，不太敢開口；不過父母畢竟薑是老的辣，馬上就用破英文開始殺價了：「三個，十五歐？（Three, fifteen？⋯⋯我被父母上了一課：來歐洲的確不必學英文也不必學德文，只要有勇氣即可！）」

大叔撇開頭，先是爆出一聲爽朗的大笑又朝空中隨意揮揮手。我們以為他姑且是同意了，連忙掏出二十歐來，看見他不打算找錢，才又疑惑的問：「不是十五歐就好嗎？」

我比爸媽早一步恍然大悟：在非常廣泛使用肢體語言的歐美，揮手的意思視其情境，有可能是：「別談了，門都沒有！」看來我們雙方對於肢體語言的解讀有些誤會了。但是最後，大叔看在我們是異地人的份上，很爽快的算我們十五歐就好。看來，一開始根本沒必要害怕他，實在是個面惡心善的好賣家！而現在，那三塊中古木牌還靜靜地放在家中一角，供我們時不時回味在歐洲的特別回憶。
 

最後，一家子約好在地鐵出口再次集合。我試嚐起一口爸爸買的小紅莓，立刻被在舌間爆炸的酸味整得愁眉苦臉。忙著嗔怪爸爸竟也不試吃就糊裡糊塗買下了，我們該拿這一整盒滿滿的「酸炸彈」如何是好？爸爸也不知所以然，只因顏色鮮美、模樣漂亮就買下一整盒。

就在此時，一位年約五六十歲的維也納老女士拍拍我的肩，好奇詢問道：「請問一下，這盒小紅莓是在哪買的呀？」

「呃⋯⋯」我支支吾吾，望向爸爸。

此時爸爸靈光一閃，興奮地對我說：「這一整盒乾脆送給她好了！」連忙轉向她，操著不太輪轉的英語道：「這送給妳！對我們來說太酸了！」

女士又驚又喜的接下一整盒完好無缺的小紅莓。再三確認我們是否真的願意直接割愛給她。我忍不住問她：「這真的好酸噢！」，我仍然齜牙咧嘴的，「妳要拿它做什麼呢？」

「我都拿來做果醬呀！」老女士笑呵呵地回答。原來，這種小紅莓的酸度適合拿來鑲在蛋糕上面、或是做成甜果醬吃，根本不是可以單獨吃的普通水果呀！我也突然想起以前在柏林時看見的卡士達水果派上，確實常常放著幾顆藍莓、蔓越莓、再加上這種小紅莓，以中和酸甜比例。在臺灣似乎沒見過幾次小紅莓，如此一來我們又學到了新的知識，也意外結交到了良緣呢！

揮揮手，我們向維也納以及熱鬧的納許市場道別。


巴塞隆納

巴塞隆納二手市集顯得較為鬆散、日常、廉價，隨處看得見居民生活的影子。　　

我們的歐洲旅行一路南下，來到天才建築師高第的地盤──西班牙巴塞隆納。在環遊了歐洲已長達三十幾天的狀況下，將最負盛名的城市之一：巴塞隆納放在最後一站是當初無心卻恰當不已的安排！

看遍了德國、奧地利、義大利各城，這些風格或多或少一再重複的美景之後，再來到巴塞隆納，我們快要乾萎的精神再度被巴塞隆納的魅力挑起。上帝的曲線，除了在這樣一個集結藝術之大成的南歐都市裡，還有哪兒可找呢？而我們，又怎麼可能漏掉這裡的跳蚤市場呢？

在網路上細細查詢後，最後決定前往離飯店並不遠，且規模龐大、最受喜愛的跳蚤市場「Mercat Del Encants」，由於每周一、三、五、六皆有開市，我們總共去了兩三次之多呢！要注意的是，夏季的西班牙實在炎熱，和台灣有得拼，我們只不過離開室內幾分鐘，就滿頭大汗了，逛露天的跳蚤市場千萬要隨身攜帶水壺以免中暑。而南歐的治安也不比西歐，隨時隨地要留意自己的包包，以免被割開或者直接強搶。

在這兒，從電器用品到化妝品、從二手衣物到內褲內衣，甚至色情影片等等，無所不有，多為廉價商品，品質方面不比前面兩個城市。也因此，想要找到上等好貨，必須要付出更多心力，別有一番樂趣。畢竟是南歐風情，攤位的擺放相較於維也納、柏林都雜亂許多，攤主常常是不同種族的人們，就那樣攤著一大塊布在腳邊，東西一股腦的攤在那兒，並不多加整理，就勞你個人翻翻找找、詢問價錢了，不小心的話甚至會東踩西踏這些待販售的商品。
 

隨處散落的商品，有時甚至直接「裸身」放在地上。有販賣小家具如桌椅、茶壺、花瓶的商家，會發揮巧思擺置成通道狀，讓顧客可以側身走入瀏覽。

巴塞隆納的跳蚤市場相對更加親民。我們進了南歐之後，不僅殺價這天性似乎開始得到熱情民族的共鳴──怎麼殺怎麼成功；攤主也更加三八、愛哈啦。雖然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我們一旦經過攤位，常常會有賣家大喊促銷、忙著推銷，或者在我物色飾品時，萬分主動的拿起這個、拿起那個，嚷著有多適合妳、有多美麗便宜等等，嘰哩咕嚕、滔滔不絕。

人們會用著我們根本聽不懂的西班牙文胡亂諂媚：「Hola！Bonita！Amiga！（嗨！美人！我的朋友！）」這幾句我還是勉強聽得懂的，但十分可惜，除了靦腆的一直回答：「Gracias!（謝謝！）」我實在沒有其它西班牙文可說了。

雖然網路上的評價對Encants市集的參差不齊，甚至用「古怪（Bizaard）」來形容它：太過庸俗、平民化，連最普通的全新襪子都拿來賣，根本不具有其他古董跳蚤市場般的高藝術、高獨特性價值。但是，我反而非常喜歡這兒。吵嚷的人群、討價還價的喊聲、跑來跑去換貨、找錢的西班牙人，讓我在市集上真真正正的看見了西班牙巴塞隆納的「民族性」色彩。

在旅途中，我們參觀高第的聖家堂、米拉之家、巴特羅之家，以及在小酒吧欣賞佛朗明歌舞，有幸一窺巴塞隆納上流階層的富麗生活以及西班牙的民俗特色。然而，除了這些旅遊團必訪的經典景點之外，若非在小小跳蚤市場，與當地人互動、殺價，我想自己也不會就這樣喜歡上可愛又熱情的西班牙人吧！

由於在巴塞隆納語言不通，購買的過程中更添樂趣。我們在繞了幾輪之後，偶然看見一個老奶奶的攤位上，擺放著一條環狀、細方形銀箍，中間還鑲著一顆可愛的米紅色小珍珠，立刻就忍不住拿起來試戴了。雖然有一點點緊，不過是在臺灣沒有看過的設計，好似那幅名畫珍珠少女中，歐洲小女孩會有的飾品。

緊張萬分的詢問多少歐？她竟說：「26！」我和媽媽的臉不禁垮下來了：沒想到，這樣一條小而老舊的項鍊，竟然要台幣一千多塊。母女兩個在那兒躊躇不已：「如果是20歐的話好像還可以接受⋯⋯」

「妳到底有沒有那麼喜歡呀？」媽媽最愛問我這句了。

「哎呀、就殺殺看吧，前幾攤都成功了。」前頭，我們在一個黑人擺的攤子無意間發現一個如同寶盒狀的皮製駝色相機包，內裡不僅有一自由調整寬度的隔層，甚至還是滾紅絨布。拿來放我的單眼相機，竟也剛剛好塞下。雖然黑人老闆原先一臉堅持的開價二十歐，還是在我媽欲拒還迎的演技之下以15歐作結。

於是，輪到我鼓起勇氣和老奶奶討價還價：「賣我20歐好嗎？」沒想到老實的奶奶瞪圓了眼睛、指著項鍊說：「only 10！（只要十歐！）」，奇怪，這和我們剛剛聽到的價格也差太多了吧？細問之下，才發現原來早先，她是在解釋項鍊的歷史──這是一條芳齡二十六歲，和我老哥同年的小寶貝吶。我和媽媽因為這逆轉的開價而欣喜若狂，連殺也不殺就直接十歐帶走了。
 

周遭環境相對破敗，但另類性感的巴塞隆納二手市集。
 

巴塞隆納跳蚤市場的顧客們，常常是穿著邋遢的大叔、大嬸、爺爺、奶奶⋯⋯，實在不比在維也納的高雅阿姨、西裝紳士或者柏林的民俗風嬉皮、背心挖洞甚至上空年輕人。在西班牙買東西時，摩肩擦踵甚至互相搶奪時而有之。而在義大利時，我們雖然與六日開市的跳蚤市場無緣，路邊的小型市集也與巴塞隆納有類似的氛圍。雖然我自己沒有去過，但是朋友讚譽有加的法國二手市集，則以高檔名牌貨、精緻古董著名，與維也納走類似甚至更加名貴的路線⋯⋯看著歐陸各國的露天市集，以及時不時在各大博物館、教堂旁舉辦的小型藝術市集，我們可以從一樣又一樣的商品之中，看見一篇篇故事，以及故事當中的背景：這座城市，這個國家，這章歷史。

我們也正在寫著故事。不知不覺中，光是關於這三座跳蚤市場，就讓我這個只不過是短暫造訪幾次的過客，譜下這麼多難以忘懷的插曲了。可想而知，下次再訪歐洲時，它們也會一直在那兒，向人販售故事，也創造新的故事吧。

我喜歡的巴塞隆納跳蚤市集

• Mercat Del Encants
  Plaça de les Glories Catalanes
C. Dos de Maig, 186
Barcelona, España　
  Metro: Glories, (Red Line, L1)
  
Monday, Wednesday, Friday and Saturday from 08:30
   

義大利羅馬的藝術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