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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周末,我和轟家以及二十幾位親戚們,一起前往柏林外圍北部的Prebellow, Rheinsberg划船。對於鮮少參與戶外活動的我來說,真的是一次全新的體驗。

 

Rheinsberg由於地勢較低,使得當地有許多湖泊,而許多人家也就傍湖而居,和泰國的水上人家、水都威尼斯有異曲同工之妙。在一片寬闊無邊、曲曲折折的綠意之中,我們或三或四或五人一艘船,賣力的划呀划,就好像處在優美電影畫面中。然而,一開始的新奇、興奮褪去之後,剩下的就只有酸痛的腰、手臂、脖子。而且,划船實在是個無法回頭(在湖的中央,再累也得繼續划)又了無新意(一直划、划、划⋯⋯)的運動啊!怪不得轟妹在出發之前,那麼心不甘情不願的收拾行李。在長達三四個小時的划船遊中,我們途中只停留兩次,在戶外開放式的咖啡廳小憩。

由於我的德文程度還不夠好,很難打入和我年齡較為相仿的孩子們。反而是一路上,我和轟爸、轟媽的朋友們聊了許多:關於台灣的教育:「什麼?父母和老師會管束孩子交男女朋友?太可笑了!」「竟然要上課到下午五點,也太久了吧!那你們還有什麼自由時間呢?」、食物:「豬血糕、蛇湯……天啊,臺灣人好像真的什麼都吃!」、文化:「可以旋轉自己取菜的圓桌!多麼實用的設計啊!」

親戚中,一位幽默的建築師伯伯問我:「在臺灣,有很多外國人嗎?」

「我想都是外籍老師教英語居多,因為可以有滿不錯的待遇。」我憑著自己的印象回答。
 

「那建築師在台灣的待遇如何?我也考慮過去!」伯伯的戲語,引起一片大笑。而且這位伯伯,閒談之中問起我一種亞洲的遊戲「ㄨㄟˇㄑㄧ」。疑惑了半天,我才知道他在講「圍棋」啊!我有些支支吾吾,因為我對於圍棋的了解僅只於日本的漫畫「棋魂」而已。我告訴他,雖然我不太懂規則,但是我很喜歡看一部有關圍棋的漫畫,而這位伯伯竟然也知道,而且還興奮地和我討論起漫畫劇情。真是太奇妙了!強勢文化的傳播力量真是無遠弗屆。最讓我感到開心的,就是大人不會總是擺起架子說教,而是把我看成平等的討論對象一起聊天,也因此,給我一種真的可以跨越年齡、與他們建立友誼的感覺。

雖然有些時候,夾在一大群德國家族、小孩、父母之間,真的令人非常不知所措;尤其是我沒有辦法聽懂、當然也沒有辦法輕易的加入話題,常常不知道要和誰同一艘船?要聊些什麼?等等,但是,當這些親切的大人們舉起一罐罐啤酒,和我的可樂一同碰撞,並慶祝道:「敬德臺的良好關係!(For German-Taiwanese Relationship)」,我總算能夠發自內心的享受那一刻了。


除此之外,我在這次的出遊當中,見識到所謂「禮貌」這件小事。在划船行中,有幾位年紀比我略小三四歲的男孩、女孩們,互相見面時,每個人總是握手或者擁抱問好。即使十四歲的男孩第一次看到我,也能落落大方的伸出手來報上名字。這些周到的禮數、不分年齡的招呼,真的非常值得學習。人與人之間就算只有偶然的視線接觸,拉出一抹友善的微笑,是非常理所當然的。而且,就算只是在超市結帳完畢,幾乎每個人都會對收銀員說聲「再見!」。當公車上有輪椅人士要下車時,總是會有乘客自願把連結板放下馬路,再自動的收起來。

我覺得,這些禮儀對他們而言並不稀奇,因為這都是從幼時一個小小的「握手」開始做起的基本培養。長大之後,每個人都覺得互助、微笑、打招呼是一種非常自然的行為。就拿英語及德語的「Pardon?」、「Wie bitte?」來說,兩句都是因為聽不清楚而請對方再講一次談話內容的禮貌之詞:請寬恕我、不好意思、請再說一次;可是在中文,類似的詞卻很少在我的生活出現——大家都說「什麼?」、「再說一次?」、「呃?」,所以當我聽不清楚時,往往都是直覺似的衝出一個「What?」聽到別人自然而然的使用「Pardon」時,還真的有些羞愧:自己的修養功夫還不到位啊!



當我們要離開Rheinsberg時,轟爸媽帶著我和轟妹向大家一一道別。對我,不論大人小孩,都很友善的伸出雙手,說一聲「Ciao!(法文的再見,但通用於歐洲)」抑或「Tschuss!(德文的再見)」,每一個人都做到該盡的禮數。暗感佩服的是,儘管人人都有害羞、大方等等個性上的差別,最基本的招呼禮儀,卻都品質一致的做得十分周到,男女之間的相處與接觸也非常自然。


划船完、回到家中後,一個禮拜的身心俱疲就像傾盆大雨一樣突然灑落下來,讓我覺得很想要哭。一個人待在國外真的很累啊!為了注意自己的形象和盡快適應新的文化、融入不熟悉的家庭和環境,造成心理上的負擔十分巨大,卻又沒有傾訴的對象。雖然每個人都對交換生很好,不過有一股距離感,卻總是揮之不去。划船的時候,每一位父母和他們的小孩是那麼開心、互相熟識的家族朋友之間是那麼愉快,我在那樣子的氣氛當中,總覺得自己是個走錯地方的局外人,甚至也開始想念起我的家人了。這麼美的湖,如果我能和我的家人朋友們一起划船,用我聽得懂的語言,那該有多好?

就在我最找不到歸屬感的時候,遠在墨西哥的Niklas讓我找回一點信心。「妳怎麼沒有一起和我Skype呢?」在Facebook上,他剛結束與家人的網路會面,對我捎來訊息。因為顧慮到他能用電腦的時間不多,我解釋:「因為我想要留多一點時間給你們家人啊!」

「不不不!下一次妳也要一起來,okay?」他認真的回覆道。雖然只是那麼簡單的一句話,我卻被轟弟感動了好久。

在德國,我還沒有找到知心的朋友,如果遇到什麼不適應、不開心,我還是逃回台灣朋友們的懷抱。但是,轟弟這樣的表示,讓我感到自己也是被在乎著、不是被遺忘的人。或許是因為他在墨西哥也能夠體會我的感受吧!包括第一天上學時,所有主動幫助我的人,幾乎都有交換學生的經驗,看來,大家都嘗過那一種一個人手足無措的感覺,進而出於同理心而伸出援手。


有了這樣的體認,我更想要告訴自己:「現在只是一個過渡期而已,所以妳還要繼續踏出下一步!」


在臺灣,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善於主動去認識別人的女孩。交換結束後,我再次反省難以融入第一轟家的癥結點,就在於當初的我還是太過「ㄍ一ㄥ」了!我沒有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家人看待,又怎麼能期待他們把我當作自己的女兒看待呢?同時,我也很了解以前的自己:我太容易在乎別人對我的看法,所以在新的環境中,總是害怕踏出第一步;我需要也希望有人來引導我,然後我才能開始展現出真正的自己。或許,已經養成十八年的個性,並不是一年之間就可以改變的,但是我一定還是會遇上對我好、也懂我的好的朋友。也或許,我必須要趁這個機會,讓自己變得更加主動,因為這就是我遠渡重洋、接受挑戰的最大動機!


「沒有一件事情是容易的。」我曾經不止一次這樣對自己說。


在最困難的時候,例如冰天雪地、產生誤會、無法為自己辯解的每一次挫折後,我都曾經不理性地大聲咒罵。但是,如果容易的話,我當初也不用考慮那麼久,而這一年也不會是個挑戰了。一直到交換的中期,才真正明白:自己現在在做的事情,是和所有以前讀書、考大學、交朋友、與他人爭執⋯⋯完全不同等級的壯舉。在交換生活來到一月時,我在歡慶自己的十九歲後,突然之間感到異國的生活毫無新意:沒有目標的自己,好像只是渾渾噩噩的度過每一天。我和扶輪社裡面總是積極鼓勵我的澳洲朋友Brittany見面,忍不住哭著問她:「我總是覺得自己不夠勇敢、不夠樂觀、不夠活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這裡幹什麼?」


她用獨有的燦藍眼睛直盯著我良久。「妳很勇敢。妳知道為什麼嗎?如果妳不勇敢的話,妳現在還窩在家裡的沙發,想著要不要來交換,而不是已經待在柏林了!」每每提到思鄉之情,堅強樂觀如Brittany,也會忍不住落淚。那一天在大雪裡面,我們踩著一望無際、裸白的大地,一面呵著氣一面聊起家人事,彼此哽咽的聲音格外清晰。


然而,我們卻都還是留在那裡,正面迎接自己做出的選擇。


在臺灣的爸爸也告訴我,「如果沒有起伏,怎麼會感覺到快樂或悲傷?」漸漸地、我在德國,能夠更加快速的調適自己的心情了。生活在陌生、差異巨大的文化之中,碰壁是必定的,但是每一個交換學生的小小願望,無非就是透過困難,看見自己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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